2007年12月
人物 县令、县令夫人、贼、新郎。
时间 古代。
地点 县衙公堂上。
场景 一长条桌、一靠背椅。
[在击鼓声中幕启，鼓声由缓渐快由低渐高。
[县令上，鼓声停。
县令 咳，这鼓声，扰了我的清兴唷！
（唱）正与夫人论《女经》，
前衙传来挝鼓声。
老爷我闻声而出把堂升，
（吆喝）赵虎、张彪——（无人应）咦，怎么没人应呢？
夫人 （上，接唱）衙役休假无一人！
县令 啊，对了，今日正是中秋节，本老爷放假一天，让他们回家团聚去了。啧，就是没想到今天还有人来告状！
夫人 这状还得接，这案不能不断！
县令 是呀是呀，只是，就凭我一人，孤掌难鸣了！
夫人 这里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帮手吗？
县令 你？（哂笑）嗐，你以为这是夫妻老婆店？不行，不行！《女经》上古人云，你们女人么——
（唱）从来只能坐后堂，
相夫教子奉高堂。
若是让你来登堂，
母鸡司晨算啥名堂！
夫人 霍，老爷你呀——
（唱）这话不登大雅堂，
谁说女人不上堂？
为妻今日就登公堂，
助你老爷来升堂！
县令 嗳呀，你别添乱……
[夫人不与争辩，莞尔一笑，下。
[鼓声又起。
县令 嗬，催得倒蛮急的呢。（为难，着急）
[夫人衙役打扮上。
夫人 传告状人进——
县令 哎，哎哎！（无奈）嘿嘿，不过，我要对你约法三章！
夫人 约法三章？好呀。
县令 第一你要听从本老爷的指挥。
夫人 遵命！
县令 第二，不能随便插嘴。
夫人 不插嘴就不插嘴。
县令 这第三么……（旁白）我还没有想好。咦，你看，你一喊，他们就进来了！
[内唱：“洞房抓了一个贼，
怒气冲冲将他执！”
[新郎揪着贼上。
新郎 （推贼）快走！
贼 我说兄弟，我们还是私了吧！
新郎 （怒气不息）谁是你的兄弟？谁跟你私了？快走！
贼 走就走，（狡黠地）嘿嘿，不过，我丑话说在前，我可不是省油的灯！
（唱）凭我三寸不烂舌，
自有办法把身脱！
新郎 学生见过老爷！
贼 小人拜见老爷！
县令 来者所告何事？
新郎 启禀老爷，学生抓到了一个贼！
县令 在哪里抓到的？
新郎 在学生的洞房里！
县令 （诧异）在洞房里抓到的？奇哉怪也！
新郎 大人容禀——
（唱）学生王九郎，
家住桃花巷，
昨夜合卺忙，
鸾俦进洞房。
只为妻喜光，
一夜烛辉煌，
谁知天放亮，
此人窜出房，
全家追捕忙，
抓他上大堂！
县令 噢。（对贼）如今的蟊贼，贼胆越来越大了，竟然偷到人家洞房里！来人，先将他痛打三十大板！
夫人 是！（厉声）躺下！
贼 老爷，小人冤枉，小人冤枉哪！
县令 呔，你潜入洞房，行那鼠窃狗盗之事，既已被抓，还有什么冤枉？
贼 小的不是贼，是良善百姓，是热心助人的好人！
县令 你还是好人？
贼 是的，小的是被他家请去的郎中！
县令 （意外）什么？请去的郎中？
贼 是的，老爷啊——
（唱）小人家在柳林庄，
祖传医道有声望。
自小有病这新娘，
都是由我开药方。
昨日新娘来拜堂，
只怕发病要预防，
秘密同我来商量，
让我预先藏洞房！
县令 啊？
新郎 老爷，他胡说！
贼 小人所说，句句是真！
县令 哦？
贼 小人若有半句谎言，天打五雷轰！
新郎 老爷，我们家是读书礼义人家，与三教九流野路郎中从无来往，
怎么会请他来呢？再说，既是请来的，怎么会不以礼相待呢？
贼 新郎没有请我，是新娘请的。她害羞，就瞒过了新郎。
县令 这……（夫人与他耳语）哎哎哎，说好了不许你插嘴的——奥
对，就这么问他。（对贼）这么说，你对新娘的情况是熟悉的喽？
贼 （有恃无恐）是的。
县令 那你把新娘的情况讲讲吧。
贼 小人遵命！
县令 慢。衙役过来，把他所讲的一一作好记录！
夫人 是！（作记录）
县令 讲吧！
贼 小人的腿痛，跪着不好讲话。
县令 本老爷准你站起来讲。
贼 是！
（唱）新娘娘家本姓田，
她的乳名叫凤仙，
今年十九刚满年，
生日就在八月天。
县令 呣，她属什么？
贼 （唱）姑娘属狗亥之前，
子时诞生五行全。
嫁的新郎生猴年，
猴狗良缘福绵绵。
县令 新娘才貌如何？
贼 （唱）杨柳腰肢桃花面，
有容有貌女中贤，
会作丹青吟诗篇，
每日不离笔和砚。
县令 这女红，她会不会？
贼 （唱）女红队里她为先，
闺中难得好针线，
彩线绣成并蒂莲，
曾惹四邻交口羡！
县令 这个……如此说来，你果然与新娘是熟悉的？
贼 是的是的，请老爷明察。
县令 噢，这么说来，王秀才，他是你的夫人请来的喽？
新郎 老爷，他这是瞎说！
县令 怎么是瞎说呢？我问你，你的夫人可是姓田，小名可叫凤仙？
新郎 是的。
县令 人品才貌可是如他所说的？
新郎 是的。
县令 这就对了，他正是你夫人请来的客人！
新郎 （着急）不是的，老爷啊——
（唱）昨夜洞房花烛前，
学生夫妇初相见。
新婚燕尔情意绵，
贴心话儿出心间。
此贼躲在床下面，
一番言话听周全，
今日堂上巧言辩，
要将老爷你来骗！
贼 老爷，他这是冤枉我！
新郎 老爷，学生一句也不曾冤枉他！
县令 哦，都有道理。（对新郎）放肆，难道本老爷是随便能骗得过
的？（对夫人）衙役过来！
夫人 是。（走过来）怎么，又要我插嘴？不是不许我插嘴的吗？
县令 嗳，刚才约法三章之一，就要你听从我的指挥。你看他们都有
理，你看怎么办？（夫人一笑，耳语）嗯，嗯。好，你们两个
听着，你俩公说公有理，婆说婆有理，本老爷当机立断：请—
证——人！
新郎、贼 请证人？
县令 对，传新娘到堂，当面对质！
新郎 （一愣）这……
贼 （一惊）这……
县令 你们“这”什么？
（自得，唱）是驴是马难分辨，
证人一到原形显！
新郎 （为难，唱）深闺娇妻千金面，
怎能轻易露头脸？
贼 （着忙，唱）我巧言来把谎话编，
新娘一来要拆穿！
夫人 （观察，唱）眼见此人理有偏，
一言一行滑又奸。
县令 （唱） 叫声秀才去快点，
婆婆妈妈莫拖延！
新郎 （唱） 早知尴尬会出现，
悔不私了在此前！
贼 （唱） 强作镇静把风向辨，
寻找机会来应变！
夫人 （唱） 冷眼旁观此案件，
细察端倪要明断。
新郎 启禀老爷，内人身体不适，不能出门。
县令 你是说你的夫人身体有病，不能来堂上作证？
新郎 是的。
贼 （窃喜）机会来了，秀才要面子，我就钻这个空子！（对县令）老爷你看，新娘她本来要防病才请我来的，这不她正有病吗？
县令 这……（不悦）怎么不能来呢，她不来，叫我怎么审呢？（见夫人示意）衙役，你过来！（两人商议，旁观）
贼 （欲擒故纵）老爷，你一定要叫新娘她到来！
县令 这个不要你多说，本老爷自有主张！
新郎 （怒视贼）谁要你多嘴！
贼 不是我多嘴，她一来，我就可以洗清冤屈，清清白白地回去了。
新郎 （气愤）你……嗨！
贼 我怎么啦？（话中有话）她一来，我还有话要当着她的面说！
新郎 你还有什么话敢当着她的面说？
贼 我要说的话呀，你听了也一定感兴趣！
新郎 你说！
贼 好，我就说——
（唱）我听见，你在吟“柴门半叩久不开，
红杏一枝出墙来” ，
还听见，她在说，
她在说 （欲擒故纵，欲言又止，猥琐地笑）
新郎 （又羞又怒，打断）你，你住口！羞煞人也！
（唱）纵身碧波河，
难洗今日羞！
卿卿与我我，
尽被他收罗，
一旦传出口，
平地起风波，
斯文遭轻薄，
更畏丑言多！
（对贼）你，你，你这卑鄙下流的贼！
贼 嘿嘿，我卑鄙，我下流，要是我把你俩的闺房艳事讲出去，你更见不得人！秀才先生，你们读书人讲的就是面子，名声要紧
啊！
新郎 （震动）名声要紧！对呀，名声要紧——
（唱） 我一时义愤进衙门，
一心要把正义伸，
谁知反惹鬼上身，
教我进退两难分。
要办他，出乖露丑我丢人，
不办他，心中不平切齿恨，
事到如今费思忖，（踌躇）
（白） 罢罢罢，还是顾全面子要紧！
我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！
老爷，这状，学生不告了！
县令 怎么又不告了？你当这是儿戏？
新郎 学生不敢。
县令 这么说，此人正是你夫人请来的？
新郎 （勉强地）就算是吧。
县令 是就是是，不是就是不是，怎么能说“就算是”呢？
新郎 （无奈）那就是吧。
贼 （得意）既然是他搞错的，那我要走了！
县令 站住！你们两人都来签字具结，过后本老爷还要去核实的。
贼 还要签字？（眼珠一转）啊呀不好，我一出门，他们马上一核实，仍旧可以办我的罪，凭这签字抓我进来！（对县令）老爷，这字，我不签！
县令 为何不签？
贼 既然我无罪，那秀才把我无缘无故地扯来扯去，难道就这样算了？
县令 你待要怎样呢？
贼 我要他赔！
县令、新郎 赔？
贼 对，赔！
新郎 怎么个赔法？
贼 我要你“三赔”——
（唱）一要赔我切肤痛，
被人追打皮肉肿，
好心治病当郎中，
反而受伤你家中。（新郎击掌：“呸！”）
二要赔我损失重，
衣裳扯破添破洞。
儒冠跌落沟渠中，
一身污水臭气熏。（新郎顿足：“哼！”）
三要赔我心头痛，
精神打击太惨重，
君子当众遭羞窘，
半世英名全断送！
新郎 （气愤）你，你这是得寸进尺！是可忍，孰不可忍也！老爷，这状，我还得告！
县令 怎么又要告了？
新郎 这，老爷你看，我待不追究他，他倒向我反扑过来！
贼 （狡黠地）你不肯赔？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！
新郎 （气恨地）由你去吧！
贼 嘿嘿，不要意气用事嘛，还是面子要紧哟！
新郎 （犹豫，忍耐）好，我赔，我赔——（痛苦地摇头）唉！
贼 这就对了，银子拿来。
新郎 银子？
贼 是啊，一百两。
新郎 这么多？（叹息）唉，打狗反被狗咬脚，好好好，就依你！
贼 （得意）不但要赔银子一百两，还要写下字据，写清是你冤枉了我。
新郎 你，唉！
贼 （得意） 老爷，你看，他刚才一时冲动，冒冒失失把我送来，现在他搞清楚了，我是清白无辜的，我可以走了吧？
县令 慢，你不能走。王秀才，你也别走，本老爷决定，这案继续审！
贼 啊！老爷，这就是你的不妥了！
县令 大胆！难道本老爷有错？
贼 老爷！
（唱）我被秀才惹口舌，
无稽之谈他已自责。
公堂不是聊天室，
你该让我早退出！
县令 好一个“无稽之谈”！你这是想来糊弄本老爷！嘿嘿，这案子哪——
（唱）谁是谁非白与黑，
老爷我已然有认识。
你有理，他争执，
其实是秃子头上一个虱！（新郎、贼：虱？）
（白）明明白白的嘛！
你说你尽郎中职，
哪有客人守一夕？
新婚榻旁容人歇，
从无此事今与昔！
贼 老爷，你说得不错，可是你那都是常理，我可是特殊情况呀。（对新郎）秀才，你听清楚了，老爷还要审下去，我不管，我只盼你把夫人叫来！
新郎 （央告）学生恳求老爷，这案就算了。老爷——
（唱）此人确实是客人，
只怪学生未辨清。
更向老爷来赔情，
枉费了老爷一番心。
县令 嘿，你这话恐怕是言不由衷吧？
新郎 这，这是学生的肺腑之言。
贼 老爷，你俩有话就慢慢地扯吧，小人家里还有病人在等我，病家耽搁不起，我，我要先走了！（欲下）
县令 站住！（夫人伸出板子拦住）
贼 老爷，这就是你的不是了：秀才承认他搞错了，你却不让我走；要审，你又不能让证人到场，你这是什么意思？
县令 老爷我有个怪脾气，凡是案子，一定要审个水落石出。今天这案，不审个明明白白，就如骨梗在喉，不吐不快！
贼 （虚张声势）小人不服！
（唱）要审你去审别人，
为何盯住我清白人？
县令 （唱）老爷我不会看错人，
你犯事在身难哄人！
贼 （色厉内荏，唱）你无凭无据血口喷人，
我可要，上告你这糊涂人！
县令 哼哼！ （唱）你口口声声清白人，
事实面前你就难做人！
（对新郎）王秀才，此案因你而起，本老爷决意一审到底，你看呢？
新郎 （固执）老爷，学生确实有苦衷，实难从命。还求老爷宽恕，让学生自己了断，放他走吧！
[贼暗自得意。
[县令又没有了主意。夫人把县令拉到一边。
夫人 老爷，别看此事棘手，我有主意了！
县令 哦？快说说！（夫人一笑，耳语，县令点头。）
[贼踌躇满志，以为胜券在握。
贼 （催促新郎）契约写好没有？快写呀！
县令 （插言）混账东西，我说你也太过分了吧？秀才，你不能写！
贼 我叫他写，老爷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。
县令 他告状告到我这里，怎么是闲事？秀才，别睬他，自有老爷为你作主！
贼 老爷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！嗳，要是他不写，我就找你！
县令 哎嘿，癞蛤蟆打哈欠——好大的口气，你要爬上我的头啦！
贼 是的，你老爷也有错——
（唱） 尊你一声父母官，
望你莫做糊涂官，
他诬良为盗你要管，
偏听偏信就枉为官！（县令：哦，理由还满大哩！）
他肯私了你休管，
不该管，你偏管，
若是让你当高官，
定把人命来草“管”（菅），
新郎 （讥笑）嗳嗳，那个字念“菅”，不念官！
县令 （佯作生气）不要你插嘴，全怪你这个书呆子！衙役，带他下去！
夫人 是！（示意新郎下）
县令 （饶有兴味地）你说得好，来，说下去！
贼 （接唱）不敢笑你无能官，
倒像一个土老倌！
县令 （鼓掌）你真会说话，想不到你既会做郎中，又有一副伶牙俐齿！
贼 老爷过奖，小人班门弄斧，嘿嘿，这是被你们逼出来的。
县令 这么说，你在本案中确实是无辜受害，清清白白的喽？
贼 小人刚才说了，我是被他夫人请来的，他夫人有病叫我来帮忙的。
县令 如果新娘到场，你一定认识她啰！
贼 哎呀老爷，我刚才说了，她从小就请我把脉开药，只要她肯来，我一定认识她。岂但认识，而且熟悉得很，熟悉得很哪！
县令 哦，这就好办了！（击掌）传新娘上堂——
新郎 （上）是，学生已经把新娘领来！（下，复携一红妆女子袅袅婷婷地上）夫人，见过老爷！（女施礼，垂首侍立）
县令 好，新娘来了。郎中先生，你就是她请来的吧？
贼 （暗自心惊）她居然来了！（旁白）看她羞羞答答的，谅她不会不要面子。让我来个先发制人。（对县令）是的是的老爷，正是她，我就是她请来的！（对女）姑娘，只为提防你那老病复发，你瞒着别人把我藏在床下，害得我被他们误会一场！现在，你只要点个头，我就可以走了。（女不言不语）
你快点头呀，（压低声音）你那私房事，我保证不说……
县令 新娘，郎中的话你听到了没有？
[女仍不言不语。
贼 （着急）你倒是快点头呀，我保证保住你的面子……
县令 我说新娘呀，你不点头，莫不是根本不认识这位“郎中”先生？
贼 不，不，她与我自小就认识的！她，她这是害羞！
县令 哼哼！你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！（拍桌子）你再看看，她倒底是谁？
[女脱去红妆，原来是衙役打扮的夫人。
贼 啊，老爷，是我看错了！
县令 看错了？从小就认识的怎么会看错的？刚才再三问你，你不是都说没错么？嘿嘿，你呀你——
（唱）你趁人忙乱窜进房，
为等天黑把身藏。
谁知一夜灯辉煌，
只得潜伏捱时光，
难以下手心里慌，
天色放亮逃窜忙。
被他抓到大堂上，
你巧编谎言舌如簧。
秀才他，闺房秘事怕张扬，
你抓住“面子”使伎俩，
逼得他，主动撤案意惶惶，
险些让你漏出网。
你还敢，有恃无恐闹公堂，
竟然放肆我头上！
多亏夫人有主张，
小小计谋让你显本相！
（白）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讲？
贼 （惶恐伏地）老爷英明，小人该死，小人该死！
县令 把他枷起来，押下去！
[县令、夫人、新郎一起动手，把贼上枷。
县令 夫人，今天这案多亏了你！
夫人 （调侃）不是说“母鸡”不能司晨吗？
县令 夫人取笑了！有道是巾帼不让须眉，夫人胜我多矣！（恭敬地）
夫人，请！
新郎 （恭敬地）夫人，老爷，请！
[三人押贼下。
[幕落。
